第五卷 飞鸿踏雪 第七十三章 折柳
天黑海暗,云影如魅。冷风刮来,窗外,雨丝从天上漫无休止的洒下来。
紫烟轩内,在昏暗的天色下,更是黑漆漆一片,伸手见不到五指。
然而在那一片漆黑中,隐隐有一片白色晃动,仔细聆听,可以听到些许细微的咳嗽声。
“就剩这个房间了,咳咳。”蓦地,一个润雅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声自言自语道,“悠吟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,非要逼我出京城?”
突然,天际上又一道闪电划破死寂的黑色,瞬间照亮了紫烟轩,也让房内的白衣青年看清了壁上的画。
在那一刹那,白衣青年险些惊呼出声,不自觉退了一步,震惊地看着那幅画。然而白光转眼即逝,屋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。
白衣青年走近一步,似乎想确认什么,但他的脚步突然顿住,似乎听到什么声音,慌忙躲进一旁的柜子里,动作太猛,一下子牵动了伤口,让他不自觉呻吟出口,幸而这时雷声适时传来,掩盖掉了他的声音。
只听“哐当”一声,紫烟轩的门被人撞开,一个紫衣女子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,身上脸上鲜红一片,身上滴滴答答不断不停地滴下水来,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血水。
悠吟喘息着,背靠着墙才勉强站立,抬起头,看到壁上的画,眼中闪过一丝悲戚,静静地看着那幅画,良久,喃喃道:“哥,你告诉我,我……真的做错了吗?”
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情,知道箫寒分明是自己去寻死,故意死在那个黑衣少年的手下,却仍忍不住迁怒那个黑衣少年,把自己一腔怨恨悲哀全部一股脑洒在他身上……
她的心中破了个大洞,像有无数小虫不断噬咬,孤独,寂寞,悲哀,失去唯一至亲的那种痛苦几乎让她崩溃,如果不找个宣泄口,她一定会就此疯掉。
如今,她……做错了吗?
可是,如果冥雪不再是她的敌人,打败冥雪不再是她的目标,那么,她,还有什么生存的意义吗?她一个人……怎么活下去?
一个人。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。
“哥,你告诉我啊……”悠吟怔怔地看着那幅画,一滴泪水从绝美的脸上滑过,掉落在地上,和血混在一起。
突然耳边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,悠吟猛地转身,厉声道:“谁?!出来!”
良久,衣柜的门缓缓打开,白衣青年缓步出来,苍白的脸色显现出他的虚弱,一双灿若明星的双眸看着眼前狼狈的冷艳女子,良久,他轻轻叹道:“悠吟,你这又是何苦。”
“萧雪君?”悠吟一惊,眸子里闪过慌乱,咬牙转过头,冷冷道,“你不去疗伤,跑到血月楼来干什么?”
萧雪君轻轻咳嗽着,淡淡笑了起来:“跑到血月楼来干什么?来找东西啊。”
“什么东西。”
“找一个……你和小武以及梦泽拼命不想让我知道的‘东西’。”萧雪君带着笑意的脸上有着冷静,“我倒是真得很好奇,究竟是什么事情,竟然让你不得不用那种方式逼我出京城。”
“找这个东西?”悠吟低低笑了起来,“萧大公子,恐怕你会后悔的。”她回过身来,冷冷地看着他,“那你找到了什么?”
“除了这幅画,我一无所获。”萧雪君抬起头,看着画中的男子,目光中有迟疑,“……他是你哥哥吧?可是……为什么和我长得如此相像……”
悠吟看着他,冷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,蓦地,嘴边拉过一丝嘲讽的冷笑:“萧雪君,你用这种事不关己的口气,好是让人伤心呢。他……可是和你关系匪浅呢……”
“箫寒,他是你……同父异母的兄弟!”
“换句话说,我……可是你的妹妹呢……”
“轰隆”窗外又是一声雷声传来,电光划破黑暗、照得远近平野山坡明如白昼,照得屋内的白衣青年脸色苍白若纸。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……”萧雪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,“我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听过你们啊……老头子他……”
“他怎么可能提呢。”悠吟冷笑,“提我们……提他当年怎样抛弃我们的吗?哼。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。”
“但……那个萧寒也姓萧不是吗?”萧雪君皱起眉头,“再怎么样,你们也是……”
“别搞错了。”悠吟打断他道,“我哥他可不姓萧,他姓箫,竹箫的箫。和萧家半点关系都没有。”
萧雪君咬紧下唇,望向画中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:“那……他……现在怎样?”
“死了。”悠吟冰冷的声音如击玉般透明,“被冥雪杀了。”
萧雪君身体轻轻一震,嘴边划过深深的叹息:“怎么会呢……我都还没见他一面……”
“见面?别开玩笑了。”悠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,大笑起来,突然被呛住,猛地吐了口血,擦掉嘴边的血迹,冷冷地看着萧雪君,“他平生最恨的就是你。他若真见了你,一定会把你杀了。”
萧雪君轻轻咳嗽着,捂着嘴,愕然地问道:“为什么?”他见都没有见他一面啊。
“因为……”悠吟的嘴边拉起残忍的笑意,“他,箫寒,是夏梨儿的名正言顺的丈夫。”
字字掷地有声,悠吟的声音平淡而冷酷,穿过耳际,却仿如晴天霹雳,在萧雪君脑中炸响一声旱雷,震得白衣青年本来就苍白的脸瞬间没有了一丝血色,身体开始簌簌颤抖,低下头,喉咙像被一只巨手攥得死紧,尚余一口气力,却根本发不出声音。
屋外,雷声大作,屋内,却死寂一片。
良久,萧雪君听到自己地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在空旷的室内响起:“是吗?原来她嫁人了啊……”
声音微弱颤抖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楚了。
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了?
一阵类似于失重的感觉涌满全身,白衣青年闭上了眼睛,用手按住胸口。
其实,这样,也好。
早就知道了,不是吗?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。
她渴望的安宁幸福,他原本就给不了,给不起。
为什么还要奢望呢?
她如果因此得到过幸福,就可以了。
至于他怎么样,已经……不重要了。
再也不重要了。
萧雪君咬牙,抬起头,用着几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悠吟:“那么……悠吟,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?只要一眼。只要一眼就好。”
就算是他贪婪好了。
他想再看看那个黄衣女子。
看看她,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,看看她的笑容是否还和当年一样纯净美丽。
想再听听她带着微笑叫他,萧大哥。
他要听她在他面前笑着说,萧大哥,我现在真的好幸福。
那么,他一生就再无所求了。
章台柳,章台柳,昔日青青今在否,纵使长条似旧垂,也应攀折他人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