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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年前。
姜国国都。
大殿里,站满了人,文武官员不下百人,却没有一人说话,死一般寂静。
一个肥胖的男人,身子深深坐在王座里,一只手支撑着低垂的头,不住叹息着。
下面的人噤若寒蝉,面面相觑。
姜王慢慢抬头,看众人一眼,有气无力地问道:众位爱卿,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?
一个老臣慢慢出列,战战兢兢道:老臣无能,让王上为难了!
姜王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杀意,旋即慢慢淡去,挥手让他退进队伍。
一个强壮的将军,头上裹着带血的白布,显然是刚刚从沙场回来。他一步上前,身上的战甲哗啦作响,大声道:让末将去吧,就算死了,也要为王上尽忠!
姜王睁大眼睛看他一眼,仿佛看到了希望,可是片刻后,他又叹息一声,低声道:胡将军的忠心寡人知道了,寡人怎么能忍心让你去送死呢!
胡将军坚持道:王上,王上!
姜王无力地挥手,仿佛手臂有千斤之重,眼睛里不为注意地渗出了泪水,勉强支撑着,低声道:卢爱卿,齐国可能信任?
卢大臣一身崭新的**,春光满面,不似危若累卵之国的臣子。他声音低涩,道:微臣敢以性命担保!
姜王看他一眼,无可奈何道:就照齐王的意思办,告诉他们,寡人很快就把《江山社稷图》送去!
卢大臣脸上闪过一丝得意,立即道:微臣知道了,微臣这就去办!说完后,他看了胡将军一眼,无不嘲讽地哼了一声,然后趾高气昂地离开了。
胡将军心下一怒,抱拳禀告道:王上,请三思,末将,末将……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姜王摆摆手,慢慢从王座上站起,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,离开了朝堂,只留下了嗡嗡营营的众臣子。
夜,风冷如刀。
深宫中的几棵梧桐大树,已经慢慢落叶了。
一片飘落的秋叶,在空中盘旋着,最终落地,跌进了大树边的水缸里。
水缸旁边的屋子里,灯火时亮时暗。
一名脸色发白的女子,在灯下一针一线,吃力地刺绣。
风一动,灯火一晃,女子眼前一花,手上一痛,只是咬了嘴唇,连眉毛也没有皱,仍旧,一针一线,吃力地刺绣。
江山社稷,千里河山,一针一线,何年何月才能绣完?
离王后十五岁入宫,因为有一手锦绣绝活,很快就得到了姜王的宠爱。原本身为王后,本无须再做这样的体力活计,可是姜王****,常常参加各种国际聚会。聚会上,一定要大肆展示离亲手刺绣的服装。
诸侯见此,大为惊叹,均夸赞那是无缝天衣。姜王一高兴,便随口承诺,每人送上一件。开始离王后还是可以加紧赶制,并按承诺送给各个诸侯的,可是后来,离王后生下王子龙阳后,得了一场大病,将近一年没能下床。诸侯多有怨言,姜王也对她很是气愤。
五年后,离王后又产一女,是为龙葵。这年秋,杨国国王来此做客,姜王乘机夸耀,并答应送杨王一幅《江山社稷图》,杨王大喜,当场奉上酬金百万。
三年后,锦绣山河还没有完成,杨王催要,一开始姜王竟不加理会。杨国多次派使臣催促,一次正值龙阳十五岁生日,姜王一家正在庆贺,使臣多次求见,终于惹怒了姜王,命人斩杀使臣。以此为契机,杨国开始兴兵**,战一年,姜国大败。在此亡国危机下,齐国来使说明,若姜王能把《江山社稷图》献上出来,愿意出兵攻打杨国,以解姜国兵围。
为国为家,离王后都不能都休息。尽管夜已经很深了,尽管她已经多日没有合眼了。
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,打破了夜的沉寂。
龙阳身上穿着离王后亲手缝制的蛟服,手提一柄明晃晃的白剑,大喝道:滚开,让我进去!
守门的宦官立即跪下,战战兢兢道:王子殿下不能进去,离王后还在工作!
龙阳听到还在工作几个字,心头一酸,手里白剑一挥,喝道:给我滚开!
宦官跪着不动,一个大声道:王上有令……他一句话没有说完,眼前白光一闪,剑刃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,他吓得不敢再说。
龙阳一字一句道:我再说一次,给我滚开!
宦官还没有动,从旁边飞快跑来一个英武青年。他远远见到龙阳手里的白剑,立即大声道:王子殿下!
龙阳偏头看那人一眼,然后道:你来做什么?一句话没有说完,龙葵从那人身后慢慢探出了头。
龙阳见此,心里明白,定是龙葵怕他惹出什么事情,才把青云将军叫来的。
龙阳慢慢收了白剑,他一直很在意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,眼睛望向龙葵的时候,脸上已经有了微笑。龙阳道:这么晚了,妹妹还不休息吗?
龙葵慢慢从青云身后走出,一脸关切,看着龙阳,低低道:妹妹担心哥哥,这才……她看青云一眼,眼神里有些许抱歉。
龙阳笑道:妹妹不用担心,青云他与我情同兄弟,他不会怪你麻烦的。
青云一听,立即下跪道:公主殿下多心了,末将为公主殿下尽心,虽死无怨。
虽死无怨啊!呵呵,好一个虽死无怨。龙阳看他一眼,然后转身对宦官大喝道:还不快滚?
宦官们相看一眼,然后狼狈离开。
龙阳看看龙葵,柔声道:我去见母后,妹妹也来吧!
龙葵轻轻咬着嘴唇,有些害怕,但还是点点头,跟上了龙阳。青云随后跟着。
龙阳急速进了房间,声音中带着欣喜,大声喊道:母后,母后,孩儿来看你了!可是喊了几句,也不见回应,龙阳担心,猛然推开那一间绣房。
地上是一片雪白的丝绸,丝绸上有红线绣制的山水河川,形象如此逼真,仿佛千里江山就在眼前。绣房深处,离就倒在这幅巨大的《江山社稷图》上,手里仍旧握着红色的丝线和金色的绣针,嘴角残留了一片血色。鲜血也染在了绣图上,那里刚好是一片海,东海。
龙阳大急,一脚踏上《江山社稷图》,三两步跑到离的跟前,一手将她扶起,一手去叹她的鼻息,大声喊着:母后,母后!声音十分悲恸。
龙葵在后面刚刚进来,听到哥哥的喊声,同样跑进去,远远看到倒在龙阳怀抱里的离王后,当场晕死过去,惊得在她身后的青云立即抱住她,失声大叫:公主,公主!
这一声母后,一声公主,一个悲恸,一个惊讶,声声响彻在原本寂静的深宫里。
宫女宦官走来奔去,每人脸上都恐慌不定,因为姜王曾经喝道:若是王后和公主有什么闪失,寡人要你们陪葬!
御医战战兢兢地来到姜王面前,先跪下朝礼。
姜王不动声色,道:起来吧!
御医慢慢起立,看了姜王身后的王子和青云将军一眼,方才道:公主没事,只是受了惊吓。王后她……
龙阳急切道:母后怎么了?
御医不安地看姜王一眼,姜王明白他的意思,柔声道:但说无妨!
御医这才道:王后她疲劳过分,气血不盛,恐怕一时半会不能恢复,但是绝对没有生命危险,只要安心调养几日,便无大碍了。
姜王挥挥手,让御医离开了。
龙阳脸上焦急神色稍稍缓解,他一步走到姜王面前,跪下恳求道:父王,请让母后休息几天吧?
姜王看龙阳一眼,长声叹息,什么也没有说,起身离开了。
龙阳和龙葵一直呆在绣房,陪着离王后。
离王后已经苏醒了,她躺在床上,眼神温柔地看着床前站着的龙阳,和趴在床边上的龙葵,微笑着。
龙葵用小手拈一颗晶莹的红果,慢慢拿到离王后嘴边,高兴道:母后张嘴!
离王后张开嘴巴,轻轻吞了红果,牙齿一咬,汁水涌出,甘甜无比。她看龙葵一眼,刚要说什么,一个宦官推门进来,大声道:王上有令,王后听命!
龙阳眉头一皱,瞪那宦官一眼。
宦官看龙阳一眼,高声道:众人跪下听令!说着高高举起了一卷黄纸。
离王后勉力起身,在龙阳的搀扶下,慢慢下床,缓缓跪下。当三人都跪下后,宦官把黄纸展开,大声道:今国家危难在前,我等须全力为国。离王后病情好转,须当尽力而为,将《江山社稷图》完成,以解除我亡国灭种之危机。此等功绩,可载史册,千秋万代,供人瞻仰……
龙阳还没有听完,霍然起身,刺啦一声,一柄白剑已经出鞘。他三两步上前,左手一把抓了那个宦官,右手的白剑抵在他的脖子上,咬牙切齿地问道:我父王现在哪里?
宦官害怕,颤抖道:在水晶宫。
水晶宫是姜王修建的娱乐场所。
龙阳把宦官推在一边,提剑要走,离王后在后面一声惊呼:阳儿!
龙阳立即停步,缓缓转身,看着地上一身白衣,脸色同样苍白的母亲。他低喝一声,向离王后跪下,道:让母后担心了,孩儿不会做傻事的。
离王后看着龙阳那一双深邃的眼睛,勉强微笑了。
此后一年,姜王沉湎与水晶宫中的喜乐,不再过问朝政,一切都由王子龙阳管制。
为解除离王后的痛苦,龙阳召集全国方士、铁匠,亲自做法准备以祖传古法用处女之血铸一神剑。铸剑之地,被称为铸剑冢。
半年后,剑未成,离王后累死在绣房之中。
齐国撤军,杨国包围了姜国的都城。
城破之时,龙阳为护其妹龙葵战死。龙葵跳入剑炉自尽而成鬼。
杨军屠城,将铸剑炉用作焚化尸体,无数怨灵戾气结合龙葵的处子之血使神剑天成,一时天降血雨,杨军全数暴毙,史称“天剑之变”。
龙葵灵魂则由此被封于“魔剑”中。
《第三话·情深锁》完